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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愛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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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愛平

陳默和接待人員打了個招呼後就匆匆離開了公司。登上了電梯,他發現自己的手是抖的。

他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消化情緒。

這半年的時間裏,他步步為營,用盡了全部人脈和手段,同時又帶了點運氣,趕上中央扶持,這才把瓷青建立成現在這個規模。

他把蘇聞青帶到總部,像孔雀開屏一樣展露自己如今的成就,本以為會自豪,再不濟也會像得到糖果獎賞的小孩兒,心裏總該是欣喜的。

可蘇聞青坐上副駕駛的那一刻,車行駛在公路上,距離總部越來越近,一股惴惴不安的慌張感卻從他心底蔓延。

總感覺還缺點什麽。

像一個笨學生,遇到難題,絞盡腦汁寫上一個自認正確的答案後,給老師當面批改的慌張。

那種感覺和淩遲沒什麽區別。

他怕蘇聞青皺眉,怕她對自己的安排說不。即使她善解人意,不會輕易拆臺,可他本能的就是抗拒最後的結果。

電梯不斷下落,輕微的失重感讓大腦暈眩。四周是金屬墻壁,陳默盯著其中一面,隱約能看見他的倒影。

金屬面並不平整,站在對面,哪怕動一根手指,一個眼神,也會在墻壁上扭曲成怪異的圖樣。

電梯下行到停車場,陳默做了一分鐘的毫無邏輯噩夢。

【今天下午有一個交流會,小陳賞臉不?】

手機響了,發消息的人是李博。

陳默系上安全帶,擰開瓶蓋喝了口水,以壓下劇烈跳動的心臟。

從前他沒有選擇的機會,現在,他不想去。

按照公司現有的規模,這次的交流會並不在必要行程上。

陳默正打算拒絕,李博又發來了一張參會人員的名單。

【小陳啊,故宮的張老師難得出面一次,錯過這個村兒沒這個店咯!】

張老師年過60,是北派文物修覆的開拓人物,對於古陶瓷的制作和修覆獨門一派,更是指導了宋歡申博的瓷配瓷研究論文。

交流會仍在南陵大酒店。

陳默跟著禮儀人員一路前往包間。

走廊的盡頭,李博像是固定刷新的npc,每時每刻在門口邀人迎接。

只不過,李博今天的舉止和半年前簡直是天差地別。

包間的大門外,李博背著手來回踱步,聽到走廊盡頭有腳步聲,他猛得擡頭,臉頰兩側的肥肉隨著他的動作上下顫抖。

見來人是陳默,他喜不自勝,連額頭稀少的發絲都精神了幾分。先是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,然後把褲腰帶往上提幾下,肥大的肚腩隨著褲腰帶的收緊而左右移動,皮帶的搭扣頓時縮緊,跳動了兩下,又重新回到遠原點。

“小陳啊,幾個月不見又張精神了!”

粗獷的聲音傳入陳默的耳中,開口時,尼古丁刺鼻的氣息像陰雲籠罩,彌漫在走廊的上空。

身旁禮儀人員的笑容頓時僵硬了,暗自屏住呼吸。

她記得這個人。

半年前,她還是實習生的時候,這個人曾被身旁的男人單手拎到門外,鼻青臉腫的,模樣十分狼狽。

回憶間,禮儀人員的餘光又落在男人身上。

身旁的男人相貌英俊,舉止斯文,氣質宛如一塊無暇的白玉,對待服務人員的態度也很有禮貌。

不過更讓禮儀人員驚訝的是,他的鼻子像是失靈了一樣,聞不見半點煙味,臉上始終掛著溫和的笑容。

她無端地生出幾分羨慕來。

看來鼻子不靈也是有好處的,至少不用被煙味兒困擾。

“李教授,好久不見。”

陳默微笑著對李博說,卻並沒有握上他伸出的那雙手。

見陳默無動於衷,李博的笑容僵了僵,隨即收回右手,故作鎮定地搓了搓。

“李教授,我帶學生的時候劃破了手,不方便和人接觸,見諒。”

聽見陳默的解釋,李博的表情才稍稍和緩。

“小陳就是用功啊,都當上老板了還在教學生。”

包間大門被打開,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在門口。他們繞過李博,目光匯集在陳默的身上。

陳默接過服務員遞來的香檳,向眾人點頭示意。

今時不同以往,陳默創立了瓷青,是圈內第一位把非遺技術轉變為量產商品的人。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,有了自己的品牌IP,眾人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。

遠處,一個頭發花白,帶著圓框眼鏡的老人緩緩朝陳默走來。

老人的身形微微佝僂,身側還有一位年輕人攙扶。

“張老師。”

陳默快步走到老人身邊,微微彎腰,朝張愛萍伸手:“好久不見,您最近怎麽樣?”

張愛萍年過60,頭發全然花白,可一雙眼睛卻清亮有神。她看陳默走進,往上扶了扶老花鏡,笑著和他握手。

考古專業一向不富裕,張愛萍這一輩更是貧窮。上面撥的經費不夠,手底下的學生不好實踐,課題已經拖了大半個月。

原本她還在想辦法籌經費,直到學生偶然間看了什麽綜藝節目,說想去找一位陳教授試試運氣。

可當張愛萍看清學生手機上的照片,表情怔住了。

圖片上的人她認識,正是半年前來北城,找自己研究清代鐘表技藝的陳默。

於是,她便和學生一起參加了此次交流會。

興許老一輩說話比較含蓄,張愛萍並沒有直接點名來意,而是彎彎繞繞地問了一些家常話題。

“小陳,最近過得怎麽樣?”

“小陳,年紀不小了,有沒有談對象?”

“小陳,什麽時候結婚?”

……

問題如潮水一般向陳默湧來,陳默一一答覆,又給張愛萍倒了一杯熱水。

“最近有點忙,但勝在開心。”

“我很喜歡她,但是還沒有真正發展到男女朋友的關系。”

“如果她接受我,結不結婚再看她的意思。”

陳默的面色溫和,語速適中,面對張愛萍源源不斷的問題,沒有表現出絲毫不耐。

張愛萍樂呵呵地拍著陳默的肩膀,扶著她的女學生卻暗自心驚。

《遇見國寶》和《代號:溯源》她都有追,節目中,陳默和蘇聞青的表現不可謂不親密。然而在嗑cp的同時,她也時刻提醒自己,大屏幕上的互動肯定有劇本,炒c的博熱度的手段在演藝圈見怪不怪。

可她怎麽也沒想到,今天來這一趟飯局,借著張老師的光,居然意外得知她的cp是真的。

……好吧,半真。

聽陳默的話,似乎是他單方面追求,而蘇聞青還在猶豫徘徊中。

女生眼神一凜。

更好嗑了!

嗑cp是一回事,但女生沒有忘記此次前來的主要目的。

自家老師已經從陳默的日常生活問到感情狀況,現在又轉移到職業病的預防措施上,事無巨細,就差把他的銀行卡密碼問出來了。

再這樣下去,到第二天了也搞不到經費啊。

女生摟了摟張愛萍的胳膊,一個懇切的眼神遞過去,示意老師把這項重要而艱巨的任務交給自己。

她仔細回憶自己背了一天的開場白,並加油打氣。

可她剛準備開口,第一個字就卡在了嘴巴裏。

然而,陳默向她們遞上了一張銀行卡。

“……”

看著兩人呆滯的表情,陳默輕輕咳嗽了一聲。

早在來的路上,他就已經猜到了張愛萍前來此次交流會的原因。

自己當時是在故宮學習技藝,由於時間匆忙,並沒有深入了解她們的現狀。可宋歡卻在張愛萍身邊呆了一個月,對於北城的條件自然要比他熟悉得多。

張愛萍為人低調,很少離開北城,這次能從南到北跨越四千公裏來到南城,不難猜出是遇到了什麽突發情況。

老一輩說話又含蓄,向晚輩尋求幫助顯然是一件極難開口的事情,所以才會在開始問一些日常話題,就像逢年過節走親戚那樣。

張愛萍為人正直,所以陳默並不打算讓她開這個口。

“張老師,我其實有一件事情想麻煩您。”陳默說著,把銀行卡塞進了張愛萍的手裏。

“這……”

張愛萍看著手心那一張薄薄的塑料卡片,只覺得燙手,可她目前又確實需要一筆資金來啟動課題。

收也不是,還也不是,一時間進退兩難。

“張老師,您先聽我說,”陳默安撫她,又比了個手勢,示意女學生把銀行卡收下,“我創立了一個小公司,目前正需要人手,我想聘請您作為藝術顧問。”

聘請張愛萍作為藝術顧問,是陳默想為新品聯動做準備。

張愛萍制瓷的技術遠高於他,施釉更是有一套“拋釉”的獨門絕學。

她能根據釉料的流動性和瓷器的燒制溫度,制作出特定的花紋,而這種擁有流動花紋的瓷器正是他日後用於品牌聯動的必備單品。

和謝挽詩的IP聯動,運用的是最常見的釉下彩技術。把圖案繪制在素坯上,再施一層透明釉面,步驟簡單,成品單一,全看畫工的手藝。

釉下彩技術可以量產,制作水平並不高,和工廠生產的流水線瓷器一樣,因此盜版橫出,想要走高端路線顯然很吃力。

而“拋釉”技術則不同。

如果釉下彩是紅藍兩色的直接撞色,那麽“拋釉”則可以看做是紅黃綠藍的顏色漸變。比起釉下彩,“拋釉”的顏色轉變更為自然,呈現的效果也更省心悅目。

“拋釉”完全可以當成私人訂制的高端產品,可以為各個品牌,各個國家,乃至特定的場合定制花紋流動的“印象瓷”。

世界人口有70億,有錢人遠比想象中的要多。瓷青不僅要抓住下沈市場,更要遠銷海外,成為雅俗共賞的品牌。

陳默對張愛萍說出了自己日後的想法,張愛萍的目光一亮,連同身旁的女學生也瞪大了眼睛。

不愧是半年就能把瓷青做到如此規模的陳教授,有這種商業頭腦,無論到哪都能賺大錢吧。

想到這裏,女學生暗自握緊了手上的銀行卡。

上大船暴富的機會就此一瞬,她得牢牢抓住。

張愛萍對於陳默想法也感興趣,二人交流的過程中,時間悄然而逝。

“您不需要感謝我,能請到您這樣的業內專家是我的榮幸。”

對於張愛萍,陳默更多的是尊敬。

他其實很早就想和張愛萍學習“拋釉”技術,奈何沒有充足的準備,貿然地上門請求又實在不禮貌。

宋歡倒是願意為自己牽線,可他又不想過多地麻煩學生。

如今瓷青創立,倒滿足了他多年的心願。

簽完合同,陳默再一次想和張愛萍表達謝意的時候,身後卻傳來了一個突兀的聲音。

“小陳啊,飯菜你還要打包不?節約糧食的精神值得大家學習呀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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